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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13章 二百一十三斬·孤立無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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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13章 二百一十三斬·孤立無援

郭元振布兵回城,抵府後壓馬落地,將馬鞭拋給馬侍,便繃著臉大步流星地跨進都護府大門。

兩名副將緊隨其後,神情也不大輕松。

沒過多久,魯長史的馬車也到了,聽說大都護已入府,忙下車快步追了進去。

進門時不慎被門檻一絆,差點栽倒。

剛行至廳門前,忽然聽得一陣巨響,隨後幾塊瓷片便飛濺到了腳邊,駭得他連忙往後躲。

“慕容順這個豎子,竟敢出爾反爾!”

慕容順?魯長史一驚,忙提步跨了進去。

廳內,王副將與狄副將正在勸,可郭元振卻依舊怒氣難平。

魯長史上前拜見。

郭元振一見他更來氣,指著他罵道:“你幹的好事!”

魯長史忙請罪,隨後問道:“大都護息怒,不知這慕容順做了何事,惹得大都護如此不快?”

“你還有臉問?人是你勾兌的,你竟不知道?”郭元振手邊已無東西可砸,幹脆上前一腳將魯長史踹翻在地。

魯長史‘哎喲’一聲,又立馬伏在地上告罪。

郭元振抖著胡子數落,“當初是你將此人引薦給本將,讓本將助其奪得王位,好借他之手牽制蕭固。本將答應了,要人給人,要兵器給兵器,將他由一個牧馬的野種拱成吐谷渾王。可如今倒好,不過是讓他給蕭固找點麻煩,松松河西邊防,護本將的人通關,他卻推三阻四,尋各種借口來搪塞,根本不將本將放在眼裏。”

說著他又要來踢,魯長史趕緊將自己縮成一團,直告道:“大都護恕罪,都怪屬下識人不明,還請大都護息怒,千萬別氣壞了身子。”

“息怒?你可知這廝幹了什麽好事?”

“屬下……不知。”

“他已帶著貢品入關,去了京都,朝見天子。”

魯長史聞言,不禁在心頭大罵這慕容順白眼狼,忘恩負義,可他也很快想通了慕容順這麽做的理由。

吐谷渾上與河西比鄰,下與吐蕃接壤,西邊又是安西軍轄地。

那慕容順剛登大位,勢力尚未穩固,內有其侄子意圖奪權,外有吐蕃虎視眈眈,若此時再對河西出兵,得罪大盛,便會使其好不容易得來的王位頃刻便被顛覆。

反之,他若順服於大盛,得到朝廷支持,那麽無論是他的侄子,還是吐蕃都不敢再輕舉妄動,他也能坐穩自己的王位。

識時務者為俊傑,恩義有時在利弊面前,根本不值一提。

魯長史等郭元振罵歇一回,才戰戰兢兢道:“大都護,斷了吐谷渾這條路,咱們還可以試試吐蕃、大夏,再不濟還有……突厥。”

郭元振冷笑,“如今咱們連一個小小的吐谷渾都掌控不了,你還想隔著蕭固和慕容順去找吐蕃?那大夏皇子才三歲,如今由太後當政,哪有膽得罪衛馳飛?況且大夏隔北庭那麽遠,你讓本將飛過去?”

郭元振焦躁地走來踱去,繼續罵道:“至於那突厥蠻子,貪得無厭、心狠手辣,你以為是好相與的?且咱們北庭與突厥大大小小的仗打了幾百回了,如今想得其相助,非得舍他一層皮不可!”

“大都護過慮。”魯長史突然長出腦子來,“蕭固和衛馳飛往長城上增強駐兵防守,正是為了防止突厥趁亂打劫,有他們牽制突厥人不敢輕舉妄動。”

郭元振駐足,冷眼看他。

“況且今時不同往日,突厥分化為東、西二國之後,兵力被削弱,戰力大減。留在這西域的西突厥,其朝內諸王子與各師各部都忙著爭權,眼下不敢招惹外敵,反倒在各自尋求外援。”

魯長史吞了吞口水,提醒道:“早前勃律部底下的鷹師就曾與咱們暗中聯絡,讓咱們助其王子登位,只是被您回絕……咳,只是被您忘了。”

郭元振瞧不起突厥人,也恨突厥人。

當初勃律部知他助慕容順奪權,便派鷹師傳信,讓他相助突厥四王子,可他看完信後直冷笑,兩爪將其撕毀,拋擲一旁。

只是魯長史惦記著從突厥人手上刮些錢財,又想著鷹師善偵查之術,便與其暗通過幾次信。討過幾車銀錢,或是讓其幫忙給江家舊部押送些東西,轉回京城。

後來也不知是因蕭固與衛馳飛封鎖,還是因其遲遲得不到郭元振的回覆而作罷,雙方便斷了聯絡。

經他一提醒,郭元振想起的確有過此事,可一想到要找突厥人求援,他心頭便膈應。

他對突厥人的痛恨,不比對皇室的痛恨少。

魯長史繼續與他分說時局。

“眼下,不僅是突厥人,蕭固和衛馳飛也不敢輕舉妄動,否則也不會圍困咱們近兩月,卻遲遲不發兵。因為他們知道,一旦與我們動兵,塞北局勢必亂,屆時不光是突厥,大夏、大月氏、吐蕃也會坐不住,想來分一杯羹。另外還有烏孫、龜茲、樓蘭等歸附朝廷的屬國,也會借機奪回王權。”

郭元振面無表情地盯著他。

魯長史發狠道:“他們怕什麽,咱們就來什麽。只要亂局一起,他們自顧不暇,咱們再以平亂為由出兵,便能突破其封鎖,聯絡京中士族、盤王舊部和江家舊部。屆時內憂外患並起,咱們就可以趁亂掃掉蕭固和衛馳飛,然後直入關內。”

在郭元振虎目的瞪視下,他強自鎮定地擡頭,“大都護,您已經忍耐得夠久了。”

“怎麽,覺得老子忍成王八孫子了?”

“屬下不敢。”

郭元振一雙濃眉怒飛,“你以為本將沒想過給這西北塞一塘火,燒掉蕭固和衛馳飛兩個王八蛋?給京城那些老家夥和皇帝小兒一個教訓?”

他擡腳踩碎腳邊倒扣的茶盞,“但你可知這局面一旦被打亂,我們也會腹背受敵?在周遭這些混蛋眼裏,我們仍舊是大盛的兵將,與蕭固和衛馳飛並無不同,他們恨不得將我們仨一鍋端,好蠶食這西北。”

蕭固、衛馳飛還有他,三人雖敵對,卻有一個共識,那便是不能讓西北重落虎狼之口,否則被撕得四分五裂,再想要撿回來可就難了。

他之所以按捺這麽多年,與京中各貴族官員重組盤王與江家舊部,設法扶軟弱的潁王上位,便是想在不打破西北穩定局面的基礎之上,建立自己的王地。

當年因盤王逆案,他郭家被貶至西北戍邊,祖父、父親、叔伯皆戰死,以郭家男兒大半性命,才抵消當年所犯附逆之罪,給了他一個翻身的機會。

他也不負所望,憑著赫赫戰功,滿身傷疤,一步步走到今日。他雖憎恨皇家,想脫離其對郭家命運的擺布,卻更恨奪取他郭家男兒性命的敵人。其中最恨的便是突厥人,因為突厥人殺了他的父親。

魯長史苦口婆心道:“可如今我們已經被逼入絕境,近兩個月的封鎖,鎖的不僅是消息,還有錢糧,眼看就要入冬,若沒有錢糧,咱們的士兵還有百姓,拖也給拖垮了。”

他心道反正話已說至此,也不差這一兩句,大不了再被踹兩腳,便忍著再次觸怒他的恐懼說道:“眼下皇帝派使臣前來,便是給我們下達最後通牒,難道您真的要回京,等著被清算?被像您父輩那樣被人捏在手裏一輩子?”

“住嘴!”郭元振果然大怒,擡腳便踹了過來。

他早有準備拿肩膀迎了上去,被踹了個仰倒,這是他在郭元振手底下磨練出的功夫,看起來雖狼狽,卻能避開要害,不傷根本。

“大都護恕罪!”

兩名副將也跪地勸道:“將軍息怒。”

王副將說道:“將軍,屬下覺得魯長史所言有理,咱們不能再坐以待斃了。”

狄副將也勸道:“將軍,雖然屬下也不讚同打破眼下穩定的局面,可魯長史的話也並非沒有可取之處。”

隨後他說了個折中之法,“咱們不如先探探突厥人的口風,再做抉擇,如何?”

魯長史方才不過是激一激郭元振,他知道郭元振的逆鱗與底線,不會一碰再碰,便順著狄副將的話說道:“大都護,方才是屬下失言,狄副將說得是,咱們可以先探探其口風,若他們獅子大開口,那咱們再另想辦法,另做打算。”

在三人勸說之下,郭元振神色有所松動。

正在此時,察事副使前來請見,說有要事要稟告,郭元振馬上將人召了進來。

察事副使一進大廳,先被屋內滿地狼藉震了震,隨後找了塊還算幹凈的地兒,跪下稟報道:“大都護,咱們在西州的探子傳回密信,說是趙秀已至西州。”

郭元振忙上前拿過察事副使手中的信,說是信其實是張巴掌大小的羊皮,上頭用針紮出密文,密文已被察事副使標註成漢文,郭元振看起來並不吃力。

看完信,郭元振臉上怒氣一掃而光,他暢笑兩聲,“好,好,這轉機不就來了?”

魯長史松了口氣,他可算躲過一劫了。

察事副使道:“趙秀如今被通緝,過不了關口被阻在了西州,只有咱們前去相見。”

魯長史覺得有些奇怪,“他若有京中消息,托探子發回便是,為何還要咱們去見他?這一去,若是被安西軍發覺,豈不暴露?”

“因為咱們的探子在西州根本沒見到趙秀。”

“那這消息如何得來?”

“是突厥鷹師安插在西州的探子代為轉達的。”

“突厥鷹師?”魯長史看向郭元振,郭元振果然又黑了臉。

王、狄兩名副將面面相覷,王副將道:“竟這般湊巧,剛說到這突厥人,他們就冒頭了。”

狄副將懷疑道:“這趙秀怎會同突厥人攪在一起?該不會是衛馳飛為了誘咱們上當,而放出的假消息吧?”

察事副使道:“咱們的探子向來謹慎,是確認過那人的確是趙秀過後,才發回的密信。”

“是真是假,一見即知。”郭元振對察事副使道:“既然你認識那趙秀,那此次便由你親自去見。”

那麽即便有陷阱,也只損失一個副使而已。

察事副使領命,“是。”

魯長史心念一轉,趁機道:“大都護,這鷹師早與咱們有過來往,還是可信的,他們此次能幫我們傳信,說明還未斷了與咱們合作的心思,咱們不如順水推舟……”

他做了一個推的手勢,“豈不兩全其美。”

郭元振卻冷淡道:“等見了趙秀後再說吧。”

魯長史卻知他已動搖,便不再多勸。

郭元振問道:“樓雲春和他帶來那些人如何了?”

魯長史道:“府裏的都安分了。”

狄長史道:“押在軍營裏的殺了幾個出頭鳥,剩下的不敢再鬧,都分去幹雜活了,交代下去磋磨幾日,眼下見了人頭都不敢擡。”

“別殺光了,屆時總要裝裝樣子。”

“是。”

郭元振看著滿地狼藉,也覺有些疲倦,揮手道:“都退下吧。”

眾人齊聲道:“屬下告退。”

當天夜裏,察事副使便帶著幾名探子,快馬出城,朝西州奔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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充州,萬宅。

胥姜搬進萬宅已有三日,這三日她都寸步不離地守著溪芷。在戴神醫補神散和安神香協助下,溪芷這三日便未睜過眼。

進食、喝藥、凈身,都是胥姜與柳眉親自伺候。

萬盛那頭則由萬清渺守著,也睡了兩天兩夜,這些年溪芷沒睡,他就陪著,也熬得身體大虧,戴神醫給開了不少補藥。

待他醒來,便直奔這頭,在溪芷床邊守了大半日,直到萬清渺因買賣上頭的事理不順,才將他從床前叫走。

臨走前,他對胥姜謝道:“這幾日,有勞你了。”

胥姜答道:“萬老爺不必言謝,這都是我該做的,也是我願意做的事。”

萬盛盯著她腫脹的雙眼,心頭浮起一絲愧意和酸澀,“我向你道歉,為先前的無禮,也為說過的那些傷人的話。”

胥姜微微一楞,隨後笑道:“我也沒少頂撞您,這就算扯平了。”

她笑起來,並不像溪芷,很像胥淵,和煦又灑脫。

想到胥淵,萬盛已無嫉妒,唯餘嘆息。

也許是扮他扮得久了,竟生出些惺惺相惜之感來。他和他,也不知誰更可嘆,誰更可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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